在壯圍騎自行車是件輕鬆愉快的事,道路車流量少,往來人群並不多,大部分均為在地鄉民。這裡的居民生活純樸簡單,多為務農,其栽種哈密瓜品質優良,遠近馳名,壯圍鄉還被喻為哈密瓜的故鄉,每年端午附近,新南社區舉辦的哈蜜瓜嘉年華會總是吸引眾多人潮。


可惜來的當時並非正確季節,只見到路旁搭起半圓頂鋼架上還有部分綠藤攀爬,原以為這就是哈密瓜,下田詢問正在一旁處理農務的阿伯,卻惹來一陣大笑:「你都市來的喔!那是南瓜,不是哈密瓜啦,哈密瓜跟西瓜一樣,種在地下,長在地面。」


好歹自小也跟著阿公種過田、拔過菜,沒想到居然被誤認成觀光客,真是無地自容,只好趕緊嘲笑自己實在沒見過世面。皮膚曬得黝黑的阿伯一點也不見怪,摘下斗笠,熱情地介紹起壯圍好玩之處。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阿公的影響,我非常喜歡稻田、農田景觀,為了天天可以見到稻田阡陌,買屋也特別選在農業區。相較於光鮮亮麗的上班族或是服務業者,耕作中的農夫總是把自己弄得髒兮兮的,打赤膊、光著腳,毫無遮掩地曝曬在陽光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堅忍不拔毅力是在一般人身上難尋的,因此每次出去遊玩,我特別喜歡與農家親近搭訕,追著人家問東問西,幸好與土地為伍的農人一向和善,從不嫌棄、防備陌生人,總是在尚未開口前,笑容已堆滿面。


在壯圍遇到的這位阿伯也是如此,話匣子一開就停不下來,他如數家珍地告訴我附近有間金益草苺園有全國首創的炒冰,是利用木製鍋鏟不斷地炒炒炒而製作出來的冰品,實在妙不可言;新南休閒農園有開放的南瓜實和哈密瓜資訊館,六、七月才有哈密瓜、南瓜隧道可參觀;旺山休閒農場的哈密瓜種類繁多,阿伯說老闆今年還興建了溫網室隧道保護瓜田,也提醒我去那裡可別忘了喝杯哈密瓜冰沙再走。


阿伯熱情推薦著,彷彿他就是這些果園農場的主人,我完全被他說動。


以前對壯圍的印象,就是有著好多永不歇息的水車,道路兩旁盡是抽取地下水的養殖水漥,一遇到大雨颱風就淹水,但隨時代流轉,基礎建設改善,壯圍這些年積水狀況已改善不少,雖在外貌上仍然變化不大,但骨子裡仍有些調整,如近年來新興的休閒農業、水草事業,也在這裡扎了根。


我騎著自行車在壯圍鄉間小徑遊蕩,微風徐徐吹拂,沒有汽機車爭道,實在愜意極了,邊騎邊遊玩,不時停下來與路邊商家、農家打招呼,我發覺像阿伯這樣古道熱腸的人還真多,只要開口向路旁或經過的人詢問,沒有不得到熱忱回應,然而非常奇妙的是,遇到的每個當地人離開前幾乎都不忘再補充一句:「海岸線那邊還有自行車道喔!」


我知道。披著城市人的皮,實為宜蘭人的我,在心裡默默回應著。


寂靜海岸線

披上外套,遮去制服,我們拼命踩著單車前行,顧不得勞動的小腿隔天鐵定發疼,還是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依稀記得彼此相互大喊誰會先到的叫囂聲,還有從耳邊掠過的呼嘯聲。


那年高三,帶著聯考的金箍咒,我們一行人趁剛考完模擬考的下午,只為了想看海。離宜蘭市區最近的海灘在壯圍,永鎮海邊是我們唯一知道的去處,有個同學正巧就住在附近,她自告奮勇帶路。
印象中那天下午並非豔陽日,也非雨季,天空盡是灰濛濛的塵粒,畫面模模糊糊,但一點也無損我們的遊興,難得偷來的空閒,在我們年輕的心靈發酵著,無論如何就是想做點違背師長的事情,好宣洩苦悶的沉重壓力。


我們飛快地轉進永鎮廟旁左側的小徑,迅速地脫了鞋。
在同學的帶領下,很快便找到在荒草綠叢中的小路,一個接著一個,走向海灘。我們面向海洋,望向遙遠的天際,完全忘了即將而來的聯考。


幾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們並肩望海的景象卻好似昨日才發生,難忘的苦澀青春,大腦替這一刻拍下存證照片,想遺忘也很困難。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樣的場景其實很孤獨,即便是身旁站了許多朋友,明明前一秒還很歡樂的唱著歌,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旋律卻始終不見光日,沒人聽見過。
對永鎮海邊也有相同的感覺。


一路走來的道路是寂靜的,圍繞海邊的荒草安逸橫生,漂流木、垃圾、石塊、磚瓦散落在海灘各地,就連來看海的人群也是零零星星,幾十年前如此,而幾十年後依然如此。再次來到永鎮海邊,怪異的是我的內心居然有幾分欣喜,彷彿是慶幸這個曾被自己視為秘密基地的地方,居然像是被埋在時光膠囊裡,沒有太大的改變。


海浪依舊,潮浪聲如昔,不過附近的設施還是有些變化,要維持數十年如一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通往永鎮海灘的路徑增設了木梯,環海區域多了自行車專用道和木製人行道,入口一旁的告示牌清楚說明著自行車道的路線,可直通東港海濱公園。啊,東港海濱公園,不就是榕樹們聚集的地方,蘭陽溪出海口就在那附近哪。望著告示牌,腦海立即浮現溪口的景象,在我青澀年華裡,那裡也曾佔據一角,心蠢蠢欲動著。


壯圍海邊不如頭城海岸熱鬧,沒有衝浪,沒有岩岸,沒有港口,沒有碼頭,沒有紀念館,沒有擁擠的觀光客,沒有絡繹不絕的人群,僅有純樸的鄉民,以及一條海岸線。在公館可以遠眺「龜山朝日」,大福海邊偶有牽罟活動,但大部分的岸邊,總是靜靜地佇立在海洋的身旁。


這裡是東北濱海線最沉靜的一段,海浪重複拍打著岸邊,數十年如一日。與熱鬧的沙灘相比,這段海岸線旅客稀少,也因此反而能獲得更多的個人空間,沒有比基尼、海灘球、帳篷,沒有喧囂擾嚷,沒有四處兜售的流動攤販,可以肆意坐在沙灘的任意角落,海灘彷彿是自家的後院,累了倦了,就來這裡走一走,看看海,聽聽浪聲,讓輕柔海風輕觸肌膚、讓綿密細沙包裹腳底,不愉快的事很容易就隨之飄散了。


離開海灘,清乾了鞋底的細沙,我沿著海岸線的自行車道而行,希望還能再多發現點驚奇。

東港海濱公園與三敆水
東港海邊公園是自行車專用道的起點,但若是從過嶺村集安宮騎來,這裡變成了終點。但無論是否有騎自行車的習慣,這個種滿榕樹的公園,一直是壯圍鄉民休閒娛樂的集中地。


公園廣場腹地並不大,正好被兩旁茂密榕樹包圍,社區民眾在樹幹間掛上吊床睡網,經常有人在此休息,樹底下則聚集了幾個流動攤販和卡拉OK伴唱機,唱歌、吃飯、閒聊好不熱鬧。


相較於人聲喧囂的公園,不遠處的蘭陽溪、宜蘭河、冬山河三川匯流大海之地,則是水鳥的天堂,因為地理環境特殊,正好是淡鹹水交會處,浮游生物多,淡水魚和海魚都有。我不懂賞鳥,卻為這溪畔的孤寂美景所傾倒,站在公園旁的堤防上,覺得眼前就是一幅由天空、海平面、沙洲、荒草、水鳥鋪織而成的寫實風景畫。


當然個人角度欣賞不同,感觸也會不同。


望著這片沖積扇,我想起壯圍知名作家吳敏顯曾講過有關這裡的故事,他說50幾年前中南部鬧旱災,經神明指示要取三川匯流之水,然而翻遍地圖,全台灣就只有這裡才有,一群人果真浩浩蕩蕩地到這裡來,取走了「三敆水」。
故事結局如何未知,但一想到這裡居然是全台灣才有的景象,覺得自己能站此地、親眼目睹此景,而感到激動。

與宜蘭縣其他縣市相比,壯圍沒有像蘭雨節那樣知名的活動,沒有幅員廣大的運動公園,沒有光鮮亮麗的活動中心、博物館,顯然沉靜許多,但在一個安靜的小鄉鎮裡遊蕩也有其樂趣,可以隨心所欲閒晃,可以悠悠哉哉樂騎,不必要為停車爭先恐後,不用擔心人潮湧擠,真正的樂活人生不也就只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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