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送埤之戀

 

乍看之下,天送埤只是一個太平山山腳下的一個小聚落,可不知是卜肉的香味讓人「吃好逗相報」?還是多年前范麗卿寫的《天送埤之春》,讓天送埤這個小地名躍上台灣人的心版?或是因為憲明國小前任校長陳明德等人在天送埤推動的社區總體營造發揮功能。讓假日的天送埤成為熱門的觀光景點。

從羅東沿著羅天公路直走就可以到天送埤,這條路右轉連接泰雅大橋,可到大同鄉崙埤村,沿山路直走可上太平山。左轉則是經過長埤湖、清水到牛鬥,然後以牛鬥大橋同樣連接大同鄉往太平山的公路。所以在地理位置上,天送埤就具有樞紐的位置,往來的行旅常在此逗留一番。

 

卜肉

早在太平山林場伐木時期,天送埤就因為平原進入山區的最後一個小城,因此進山前的補給,或是下山後的第一個歇腳,天送埤都得地利之便而成為當時熱鬧的小城,街上有各式各樣的商店,餐廳也特別多。

現在經常大排長龍的「味珍香卜肉」店,當年就是一家生意興隆的餐廳。尤其是祖傳的「卜肉」和酸辣湯特別受到客人的喜愛,久而久之,這兩樣搭檔變成店裡的招牌菜,店家後來乾脆就以這兩樣菜為主作生意。「天送埤卜肉」,也有人稱「三星卜肉」,聲名遠播,聞香而來的客人特多,假日大排長龍,非假日也經常座無虛席。

我曾訪問過卜肉店的師傳,問他們「卜肉」這麼吸引食客的秘訣在哪裡?第一肉新鮮,第二用手扮肉和麵糊時要用點力,把肉打出勁道來,吃起來才會滑嫩。當然油炸時的火候也要控制得宜。所謂「卜肉」,其實就是「爆肉」,也就是炸肉片。一盤卜肉配上一碗稠稠的酸辣湯當年溫暖了許多從太平山下來的伐木工、卡車司機及過往商旅,而今則是觀光客的最愛。除了卜肉外,利用炸肉片剩下的麵糊,放一些九層塔油炸,也是撲鼻芳香。目前除了這兩樣招牌菜之外,店裡也有燙青菜、炒山蘇、炒麵等,份量都很足,讓遊客吃個過癮,難怪老顧客們會一來再來,吃好逗相報。

味珍香卜肉的生意實在太好了,所以腦筋動得快的生意人也紛紛掛起「三星卜肉」的招牌,在羅東的許多餐廳也都可以吃到這道菜。「三星卜肉」也是羅東夜市最熱門的小吃攤之一。這些都是靠天送埤「味珍香卜肉店」打出來的天下。

吃過卜肉,何妨走過十字路口到天送埤火車站或是天送埤文物室,來一趟知性之旅。

 

天送埤火車站

天送埤卜肉店對面兩家雜貨店間的小路走過去五分鐘,就可以看到太平山伐木時期土場到羅東的森林鐵路唯一被保存下來的原味火車站:「天送埤火車站」。

最近幾次到天送埤總要到這個可愛的小車站流連一番才甘願回家。而每次到這個小車站,不論是早上、中午、黃昏,都一定有人拿著相機在拍照,遊客總是不會錯過這個小巧可愛的懷舊火車站。在羅東森林鐵路火車停駛後,鐵道、車站一一被拆除,而天送埤火車站卻因為當時的道班工吳源的建議,將車站作為農具倉庫而保留下來。每回來看它,讚嘆之餘忍不住在心裡暗念:「好里佳在!」為這個躲過劫數,又隱姓埋名數十年,到最近幾年才又重見天日的小火車站拍手叫好。

火車站附近的景緻,依稀可以看到當年的影子。幾棟木造的房屋和鐵道迴轉盤,感覺好像凍結在時空裡的老照片。車站裡的火車時刻表、牆壁上的電影海報、手搖電話機,簡陋而素樸,十足反映後現代的懷舊風味。

 

天送埤文物室

從卜肉店過十字路口,在泰雅大橋前,就可以看到憲明國小。每回經過憲明國小,看到校園角落的「天送埤文物室」,都很好奇裡面到底有哪些文物?可惜它只在星期六、日開放,所以一直沒有機會一探究竟。暑假裡找一個星期日,專程前往一探究竟,才知道原來當年陳明德校長在這兒打造了這麼豐富的鄉土記憶。

才進去文物室,已經八十多歲的管理員栗松山先生熱情的招呼我們:「先進去看介紹影片,等一下再來買票。」我們走進去小小的放映室,裡面只有一家三口,我們也只有兩個人,可是五分鐘後,卻湧進來十幾個人,大大小小各種不同的小凳子坐不下這麼多人,於是有人就站著觀賞。

影片主要是介紹這個文物室的由來,並且由捐獻文物者介紹這些文物,看起來非常親切,而且影片的內容和質感都很不錯。後來有機會親自請教陳明德校長時才知道原來這個影片的腳本正是他的傑作。

文物室是二層樓的建築,樓下原是社區活動中心,樓上則是衛生室。2001年開始籌畫設置文物室,2004年11月啟用。一樓為「太平山伐木文化」專區,呈現伐木的文物及當時的部分模擬場景,二樓則為早期農村文物展示,包括農具、茶具、家庭擺設及廚房用具等。

我們到文物室參觀之後,非常驚訝這間外貌不甚起眼的文物室收藏之豐富,且規畫得十分完整。樓下的「太平山伐木區」除了展示伐木工具、太平山林場的地理模型圖,還有模擬集材、運材的場景。樓上則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四、五十年前的農村,客廳的神明桌、廚房的碗櫥、臥室裡的八腳眠床和床上放置的皮箱、木箱、農具室裡的各式農具、還有大大小小稱不同重量的「秤仔」,最特別的當屬那頂曾將一百五十對新人「送作堆」的花轎。我們去參觀時,整間展覽室都是遊客,爸爸媽媽熱心的跟孩子解說當年的農村生活,還有些小孩子搶著挑擔子,體會當年挑擔子的滋味。

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樓展示的太平山伐木時期的各類「鋸子」、模擬集材和運材的場景,最令我感動的是一張夫妻兩個人一同在砍伐一棵巨木,丈夫在用斧頭砍一個切口,妻子則用鑽孔螺旋在鑽孔,黑白照片裡夫妻同心「討生活」。後來跟陳明德校長提起這張照片,他說:「這是一對日本人夫妻,太平山林場伐木都是日本人來教的,這張照片有八十多年了。一棵樹木常常要砍好幾個月才砍得下來,因為樹木太大,下午二點多山上起霧後沒辦法回家,所以一天只能工作四、五個小時。

樓上的展示中最令年輕一代驚訝的臥房裡放置「尿桶」吧!同去的女兒說,這樣不是很臭嗎?應該是,可是以前的人就是這樣生活過來的。印象中以前阿公阿嬤的家睡覺的房間每一間都有一個尿桶,收集這些尿尿是為了給菜園施肥。

 

這間「小而美」的文物室是憲明國小推動鄉土教育的「戰利品」。當時學校為推動鄉土教育,設計了許多鄉土教學的課程,也編印了「三星亮晶晶」系列的學習手冊,在門口的櫃台上還可以看到這些印刷精美的小冊子。在推動鄉土教育的同時,發現許多農家棄置的「古董」,捨不得丟掉,但又佔空間,因此學校動腦筋,想把這些舊時代的器物收集起來,作為學生上課的素材。

這樣的構想獲得社區民眾熱烈響應,陳明德校長說:「那時候社區民眾有東西要丟掉都先來問學校要不要收藏?」,這樣陸陸續續收集到三百多件文物,原先只打算作「鄉土教育資源中心」的構想擴大為「天送埤文物室」。這個構想引起政府各部門和民眾的關注,補助經費或提供資訊,當時的家長會長廖本義也非常熱心促成此事。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參觀天送埤文物室令我十分感動陳明德校長和當年那些共同努力的老師、家長、社區民眾,我想說:「你們共同做了一件讓後代子孫感激的好事」。

現已退休的陳明德校長仍努力「留下痕跡」。文武全才的他,會教舞龍舞獅、國術,寫得一手漂亮的「書法」,還會編教科書。推動九年一貫課程改革後,他又搖身一變變成課程規畫、設計專家,到全國各學校演講,分享他豐富的經驗。他精采的教學生涯還被研究生拿來作為「教師生命史」的論文研究主題。擔任宜蘭縣美術協會總幹事的他,最近忙著籌畫美術協會三十週年美展。但提起「天送埤文物室」的設立,他有一籮筐的故事要分享。他還為文物室外面那六個彩色石頭疊成的「草垺」取了「感恩、惜福、知足、包容、豐收、喜悅」等六個吉利的名字,我問他這六個名字寫在哪裡,他指一指自己的頭說:「寫在我的腦子裡」。

 

夫妻樹

久聞天送埤有兩棵夫妻樹,但一直不知道在哪兒,參觀完文物室後,熱心的管理員栗先生為我們指示方向,但我還是在天送埤街上繞了兩回,又問了正在洗蔥,滿臉笑容的一位婦人才找到這兩棵依偎的夫妻樹。

從卜肉店前的十字路口左轉後,過呂美麗精雕藝術館,看到兩條分岔路,不要往山上走,而是直走下坡,一下坡,望向田野,就可以看到夫妻樹。

因為在收割後的田野裡,所以這兩棵大樹非常明顯,樹下有兩個大草垺,想來是農人利用這對夫妻樹擋雨遮陽而放置於此,有點破壞畫面的美感,但這對夫妻樹應該也很高興有兩個「草垺」作伴吧!

呂美麗精雕藝術館

在味珍香卜肉店左轉,就可以看到呂美麗精雕藝術館。這個精雕藝術館內有木雕、金雕、琉璃三種藝術品,都是呂美麗的創作。入館參觀需付一百元門票,有些爸爸媽媽算一算一家四口,一次花四百元,在門口張望兩下就走了。但大部分初次到這兒的遊客都捨得花一百元進去參觀,畢竟藝術品是無價的,在欣賞之餘付費維持館的營運似乎也順理成章。參觀完還可以憑券換一杯咖啡或果汁,和同行的家人或朋友坐下來休息一下,聊聊天。

呂美麗的作品在寫實中具有詩意,其中木雕作品最大宗,創作的主題多樣化。她最喜歡用的黃楊木有一種溫潤的色澤,迷漫著淡淡的鄉土氣息。看她雕刻的一串龍眼,取名叫「欲嚐」,真有想伸手拿起來吃的感覺。金雕的螞蟻特別可愛,看它們忙碌的在蟻窩鑽來鑽去,感受到「築巢」的幸福感。

呂美麗原從事廣告設計,她說自己從心底喜愛木頭,在木頭散發的香氣中找到自己,於是潛心雕刻,在一刀一鑿的雕刻中感受到來自木頭的生命力,在累積了一百多件作品後,設立這個私人藝術館,分享自己的藝術成果,也為天送埤的鄉土之旅增添一份藝術氣息。

 

天送埤之春

1993年出版的《天送埤之春》是一本婦女生命史的作品,當時造成很大的迴響。作者范麗卿,原是宜蘭市一家「金仔店」有錢人家的女兒,卻因當時的習俗被送到天送埤當「養女」,幸好養父母非常疼愛她,讓她在天送埤度過童年快樂的時光,雖然長大及結婚後發生一些不幸的際遇,但她都逆來順受堅強面對。雖然讀這本書距離現在已有十多年,但書中的情節仍深刻的留在心裡,尤其是書中描述的太平山風景和當時天送埤的生活情景,讓人對這些地方的民情有更深的了解。或許就是這樣一本用生命寫出來的書,讓天送埤這個地名走入讀者的心裡,對天送埤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天送埤雖然只有短短的一條街,但不論是卜肉店、文物室、火車站、夫妻樹、藝術館,或是《天送埤之春》書中的往日時光,天送埤總能觸動遊客心底那敏感的懷舊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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